人类最佳的睡眠位置在哪里？沃尔夫冈告诉你，是Union演讲大厅的软坐上。

这本是杰瑞应该参加的会议，其演讲者有不少成就不浅的科学家。爱丽丝将这条消息通报给杰瑞的时候，沃尔夫冈正坐在秋后的阳光下端着咖啡杯享受少有的清闲时光，从他闲适的表情来看，他终于争取到了梦寐以求的好时候。

“这个季节，阳光就是很不错啊。”沃尔夫冈摸了摸下巴，他抬眸扫了眼爱丽丝，举起手中的咖啡杯，颔首示意：“干杯。”

“留给自己喝吧，沃尔夫冈。”怀着平板，爱丽丝没好气的牵了牵嘴角，从她的角度来看，这个偷懒大师已经开始嚣张的炫耀自己的成就了。这个时候，谁都不会在意沃尔夫冈那少到可怜的假期了，态度真的是很重要的，尤其对自己的操作员而言，无非是她一念之间的问题。

“喝完了与杰瑞去一趟演讲大厅。”爱丽丝清冷着声线，无情道。

杰瑞眼瞅着沃尔夫冈杯中本事风平浪静的液体忽是有了剧烈的震动，几欲跃出杯口，目光移上去，看到的是预料之中，沃尔夫冈那张笑容消散且立马臭了三分的脸色。

“爱丽丝？！”沃尔夫冈语气中的不可思议甚至要溢出来：“这种会议管我什么事？！”

“你是教官啊。”

“该死的，都是借口！”

“不，”爱丽丝摇摇头，她抬起右手，悬在空中思索了片刻，随后冲沃尔夫冈无比友好的笑了笑，手指落在平板键盘上，给教官处了刑：“只要我加上你的名字，你就是一名热爱工作的三好教官了。”

“……恶魔！”

“沃尔夫冈·施…耐德…教官，写好了。”

“不……等等爱丽丝！不要！”

“提交！”

“……”

瘫坐在演讲大厅的软椅上，沃尔夫冈接下服务员递来的赞助商的瓶装水，脑袋向后一靠，长舒口气。环视四周落座的被邀人员，哪个都穿着西装白大褂，一看就是高层行政人员与学者，或拿着笔记本、或端着平板、甚至有将手提电脑置于桌上的，与沃尔夫冈不同，这位全场唯一的前线特工，面前只放了一瓶水，与一本看起来怪异无比的……魔典。

“沃尔夫，你这是……”

“充数的，别管他。”沃尔夫冈没好气一句。

“如果太勉强的话，你还是睡一觉好了。”管理特工金杰瑞简直就是沃尔夫冈职业生涯中唯一的良心，他扶了扶眼睛，抽出别在胸前口袋上的钢笔：“毕竟这不是你擅长的领域。”

“我试图挣扎一下。”摸着胸口，似乎就已经握住了自己的良心，实际上那里别着沃尔夫冈的工作证，肩侧还有苍鹰小队的队徽。沃尔夫冈有些后悔没有换身衣服来，穿着精英特工的队服来简直不能再显眼了，无数疑惑的眼神粘过来，谁也会好奇这个前线厮杀的特工怎么会出现在学术会现场：“就这样睡着，会不会有损苍鹰队的风评？”

 “你也会在乎这个吗……沃尔夫。”杰瑞欣慰片刻，透过厚如酒瓶底的镜片看着沃尔夫冈疲惫的脸，无神的双眸带着对于刚刚失去于指尖的美好午后时光的绝望，看向天花板的内置灯泡。这话好像有些不对，说出口杰瑞便意识到了，他卷了卷宽大的袖口试图解释，却听到了沃尔夫冈沙哑的一声叹息。

 “你是这么看待我的吗，杰瑞？”沃尔夫冈扶着前额坐正身体。大部分学术人员都已经落座，被高素质学者充斥着的大厅氛围就是不一样，沃尔夫冈不得不坐正身子，他将魔典摆正，假装这是他用功钻研的证明，嘴上却还在不老实：“树还要皮呢？”

 “哈哈……”翻开笔记本，杰瑞打开钢笔，他不知道那本危险的书能不能写写画画，但是总之也分给沃尔夫冈一支笔，再不济装装样子。讲台上的设施已经设置完备，入场式的开始，总是会有几个老头出现用他们标准的官腔浪费时间，沃尔夫冈熟悉这个流程，他向后一靠抱起双臂，动了动嘴与身边的杰瑞搭话。

 “这次演讲的是什么人？”

 “你问我也……”杰瑞垂眸瞅着桌上的笔记本出神，突然被沃尔夫冈问起，他回神思索半晌：“有很多在研究领域小有成就的学者，大概是来报告成果的……”

“出场了……”沃尔夫冈探了探身子，后又迅速靠回椅背上，他抿着唇角，食指不安分的敲着臂侧外套的褶皱：“你认识吗？”

“好像是隔壁药物学科的……”正了正镜片，杰瑞还真的认识，他的脑袋在生活方面就是白痴，在科学领域就是天才，沃尔夫冈觉得杰瑞有个天才的灵魂，天才似乎都不拘小节，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认识几个人。

“这软椅居然该死的舒服……”拧开水瓶，抿了口赞助来的饮用水，沃尔夫冈试了试软椅上枕头的软度，颇为满意。

没有什么能比面前的演讲更无聊的事情了，简直就是催眠的利器。沃尔夫冈认定了，就算在次元兽出没的区域作战一天都没有这种功效，脑袋沾上枕头还要被疲惫的边缘挣扎好久，看着面前的白大褂一个接一个的换，每一个嘴巴都在规律的一张一合，念着事先准备好的发言稿，展示着看不懂的数据与示意图，没有感情的波动与起伏，只是在阐述成果而已。Union就是这种组织，无可救药。沃尔夫冈在迷糊的临界点上还能从余光中看到杰瑞书写地手，他尽力张了张嘴。

“……我睡了。”

“哦……哦。”杰瑞微愣片刻，他以为沃尔夫冈早就睡过去了，没想到他居然在这时候出声了。

“啊，海边捡贝壳的阿芙罗狄忒……”

“你迷糊什么呢？”杰瑞纳闷，他停下书写的动作，抬头看向台上，正巧与前排一正回头张望地小姑娘对上了眼，这个新人显然是听到了沃尔夫冈刚刚的一声才忍不住回过头的，长发的德国男人，在这种学术会上多少见啊，小姑娘忍不住多瞅了几眼男人的睡颜，不巧与杰瑞撞上了视线，慌忙回了头。

正打算笑笑缓解尴尬的杰瑞身形一僵，医药界的演讲结束了，此时此刻，自周身的四面八方爆发出了炸裂般的鼓掌声，这样的掌声太过激烈，一时让杰瑞无所适从。他将目光再次挪回台上，那个写着平板、自暗处走向讲台中央花束中的出场者，似乎证实了掌声如此激烈的缘由。

……是他……

摸着镜框，即使身处在如此热烈的掌声中，杰瑞依旧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闷响撞击着胸廓，由生出复杂的滋味，比起现在的愤怒，杰瑞感觉到更多的是没由来悲哀。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鲜花与掌声已经不再献于英雄，而是作践生命价值与科学意义的歪门邪道，他觉得本应该无法接受的事实，却被不少推动世界进程的“智者”们所接受了，这到底是世界错了，还是人性错了？

台上备受瞩目的学者在相机的闪光灯下带着平易近人的微笑，他鞠了一躬，将平板的内容传送上屏幕。

“生命科学，”他环视着台下：“在现在的世界局势来看，是一门十分具有优势的技术。”

“尤其是在战争前线，我们的科学会为人类创造无可替代的财富。”

“生命，”男人一撤步，他将身后宏伟的蓝图展示给在座的学者、政者与高层，这是他的技术所引以为傲的核心，那就是他口中所说的“无可替代”：“适应力、战斗力。”

“这是曙光与胜利的可能性，而换言之，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战时的生命科技革命，而是要影响人类十年、五十年、乃至百年的大革新。”

男人那根红色的领带在耀眼的冷光下太过刺眼，他的言论逐渐逼入危险的领域，就像是世界无法抵挡的洪流。

“超能力开发、复制人、人造人。人类早已不再是旧时代的被动阶段，现在的我们——”

男人猛地一握手，他甩臂锤在屏幕上，温和的言语与低沉的音线里充斥着侵略性。

“完全主动。”

杰瑞抹了一把额角的冷汗，他在动作的期间忽然发现沃尔夫冈正睁着眼睛，那双红眸睡意全无，压着眉角，取而代之的是锐利的审视，冲破了人群的重重阻隔，直冲台上的研究者而去。他什么时候醒的？杰瑞不清楚，只不过有关孩子们的信息，身为教官的他不可能错过，绝对不可能。

“喂，杰瑞。”

沃尔夫冈开口了，与方才睡意中的低喃不同，抛弃了与美神约会的男人醒来就是苍鹰守护者的模样，他恢复到了战斗时的模样，魔典的书页幽幽的向上浮着，接受到了主人的情绪，硬邦邦的语气里让人退避三分。

“这个是谁？”

“啊……”

杰瑞合上笔记本，他皱着眉头，重重地关上笔盖。

“你还记得吗，那份报告。”

“哈勃特·韦斯特·霍夫曼博士。”

“我的前上司。”

“博士。”沃尔夫冈重复，咬出了切齿的意味。

会议过去一半，主办方暂停，给了学者们休息的时间。

携起书，沃尔夫冈与杰瑞打了声招呼。他挤着人群向讲台走去，那双踩过无数次元兽尸首的鞋重重的碾踏着投于地上的所谓“生命科学”，绕开花团锦簇的讲台，向着后门毫无犹豫的走去，步下生风。

后台是一回廊，回廊的尽头是一卫生间，不少人趁休息期间去卫生间整理仪貌，而回廊的另一侧则是出口，出口的转门金把手上积了灰尘，看来是有一定年岁了。

眼看着霍夫曼走进后台的沃尔夫冈也不着急，依靠在墙壁上等人出现，他很想见见这个曾经制造了孩子们且加以折磨的混账长得一副什么模样。

战争还有科学，是可以碾压人性的借口吗？杰瑞曾经问过这个问题。

对于沃尔夫冈而言，这当然不能。不知道那群孩子们到底受了多少罪，要被制造成什么样子，在未出厂的时间里，他们只是个物品。在制造的手续中，谁也不会对这些为了战时而生的孩子们投以人类的悲悯，他们之所以不同，因为他们是被“制造”。

“完全主动。”霍夫曼说。

这无疑给这群想变成真正人类的孩子们降了级，连同黑智秀，他们是什么？道具吗？难道他们不会说说笑笑有自己的思想吗？他们不会顶嘴撒娇甚至于上房揭瓦吗？

露娜将小猫小狗抱回来，出于她的悲悯心。黑智秀想要自己的灵魂与名字，活出另一个模样。索玛慢慢步入正轨，学习到了人类的正常情绪。为何人造人可以习得的人性，研究者却没有？简直荒唐。

简直就是一群愚者。

猛的回过神，沃尔夫冈听到了自转门处传来的声音，那个音线低沉，是方才台上的声音。沃尔夫冈在心底骂了一声，他正起身子看着那个举着手机的混蛋，似乎在与谁通话。

“是我啊。”霍夫曼开口笑意盎然，他看向沃尔夫冈的位置，却没有任何行动，只是稳稳的迈动步伐，保持着通话：“在开会呢。”

“今晚是有空的。”

“怎么？要去约会吗？是吗……那就当庆祝一下吧。”

“为了我们的项目完美的告一段落。”

当然是大项目。

生命科学当然是幌子，霍夫曼还有一步精彩的走棋要实施。研究者赞叹科技的推动速度，生命与世界的给予，无数的可能性被实现，但谁都没有注意到自身的素质。霍夫曼的眸光沉了沉。人类还是太脆弱了。

刚刚那个穿着制服的特工就在盯着自己了。看他的眼神，没有什么友善的因素，但是霍夫曼不在乎，他习惯了这样的眼神，甚至再猛烈一点都无所谓，他就是一潭死水，无论实验品们如何诉说痛苦，他就是上帝，上帝在创造时不会收手。

“我也爱你，梅丽。”

轻吻一下手机的通话处，霍夫曼顿了顿身形，他看了一眼后台天花板上的喇叭，在不出五秒钟的预算里，果然播放了下一场开始的预告。

身后的作秀又在开始了，沃尔夫冈不打算再奉陪。今晚还有训练要做，如果两个捣乱鬼听话，宵夜可以犒劳一下。

冲着那个转门的方向，沃尔夫冈起步走去，那个充满了光明的地方，只有聪明人才知道这样明智的选择，而这些丧心病狂者，只会一条路走到黑罢了。

沃尔夫冈与霍夫曼擦肩而过。彼此抛于一个复杂的眼神，此时此刻，人性与真理在原地转着圈圈，飞扬起的灰尘于二人脚下，在生命千万个选择中，敌人往往就在此时此刻产生了。

是是非非，不是因果的抉择，而是绝对力量创造出的必然的结果。

愚者自有他活着的理由。

“哈。”霍夫曼开口，他一笑，迈进大厅的同时收掉了手机。冲台下嬉闹的几位小姑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疯狂的博士霍夫曼暗里回味与苍鹰教官的相遇，那个眼神足以说明，这个男人无可救药，毕竟愚钝的头脑无法正确地运转，霍夫曼总结道。

“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