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儿

作者:似鸣 上传时间:2018年11月15日

索玛·阿斯特拉揉了把眼睛,一夜未眠让她感觉到了一股眼皮无法抵抗的困倦感。在她的视野内,穿过这个军用帐篷的入口,可以看到凌晨褪去的步伐与清晨来临的前兆,两者混合为一支无声的交响乐,音符缓缓起跳于地平线之上,在索玛疲惫的眼眸中鼓动。

 

一旁的露娜已经睡了将近五六个小时左右,披着老师的外套趴在桌上倒也别是一番舒适,只是夜凉如水,小姑娘偶尔会无意识的向外套内缩动,这时索玛会为露娜掖掖衣角。谁也不会追究她会在守夜中睡着,战士也有累的时候。

 

沃尔夫冈分享了一杯滚烫的咖啡推给索玛,他看到了索玛强打着精神的双眼中含着困意的漩涡,支着脑袋勉强证明自己是醒着的。熬夜、通宵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仅是索玛不在意这些而已,她单纯的认为如果她睡去,他的老师会很无聊。这一望不到尽头的茫茫黑夜中,除了纽约的繁星与其相伴,索玛认为无趣的夜比任何实验都要难以忍受。

 

“你睡吧。”沃尔夫冈屈指敲了敲咖啡杯杯壁,像如露娜,瞌睡起来就相当直爽,沃尔夫冈认为这是正常的,他们还只是孩子,身为特殊的职业就算身不由己,也只是个孩子,他们应该享受一部分来自成年人的关怀以及自身的特权。所以他数次催促索玛早些作罢,给自己一个痛快。

 

索玛搓了把眼,她端起咖啡猛灌一口,滚烫苦涩的液体让她一声闷呛,作势就要抓起沃尔夫冈队服大衣的袖口擦嘴角,被沃尔夫冈眼疾手快一把拽了回来,塞了张纸巾。

 

“舌头被烫到了……”吐着舌头索玛摆手徒劳的扇风消热,口齿不清道。她悄咪咪扫了一眼沃尔夫冈,男人正托着脸看着她,满是无奈的情绪,随后皱了皱眉头。

 

“请你喝咖啡还要用我的大衣擦嘴?白赚一次洗衣服的机会我是不是有点太亏了?”

 

“多亏老师给我这杯咖啡,我清醒多了,嘿嘿。

 

吐了口气的索玛贼贼一笑,双手重重一拍双颊重振精神,就势摸起沃尔夫冈面前书堆上的一本典籍翻阅。

 

与其说翻阅,索玛并不在乎书页上的内容,老师的书里总有些有趣的玩意儿,就如同一次神奇的冒险,在乎的并不是线索与谜题,而是过程中的附带品。这些玩意儿可以让索玛增进与沃尔夫冈老师的距离,加深对这个男人的了解,这是一个充满了惊喜与快乐的过程。她喜欢沃尔夫冈老师,露娜也喜欢,谁都喜欢这个男人,虽然他是懒了点,但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好老师。

 

没有距离感,没有陌生感,是一个包容又可靠的老师。如果他捧起书站在她们面前的话,谁都不会再感到害怕。

 

快速翻动书页,索玛被一用硬纸片搁住的书页绊住,她摸起其中夹着的几片硬纸片凑在光线稍强的地方细细查看,除了辞职信,女粉丝送的假的休假证,不知道谁的名片,沃尔夫冈老师的书里还会夹着已经被刮开的彩票。

 

“已经开奖了吗?”

 

“开了。”沃尔夫冈抬了抬眼皮,又迅速回到书页上。

 

“老师每次都在乐此不疲的买彩票,怎么还不中次奖?”

 

“我倒愿意用我的毕生能力,换我一次中“去夏威夷小住”奖的机会。”沃尔夫冈依旧辛辣的吐槽道,末了,他回到正常的话题上。“不如说中奖了才是不正常的。”

 

“老师宁愿用工资买彩票也不愿意带我和露娜去吃顿江南的烧烤吗?”

 

“怎么又说这事?”沃尔夫冈抬指理了把刘海,他感觉腰背一阵酸涩,便停下了翻页的动作向后一靠,上次江南任务师徒三人正打算去看中的烤肉店搓一顿,很不赶巧的被爱丽丝一道任务赶上了幸运轮,索玛惦记至今。“总有那么一个幸运儿存在,买一次碰碰运气,说不定……”说不定夏威夷就在明天。

 

索玛已经动手将这张废纸叠出了一个纸飞机的雏形,她咧着嘴角双眸含笑,指尖勾折在纸页的边边角角。只要说起苍鹰小队的事情,索玛总是觉得无比幸福。她认为自己就是那个幸运儿,没有比遇到老师和露娜,更加幸运的事了。

 

“我就是那个幸运儿啊!”索玛专注着手中的创作,不忘兴致勃勃的向沃尔夫冈显摆。

 

“哈?”

 

“幸运儿的老师怎么能不是幸运老师呢?”索玛两指捏住飞机的尾翼,在空中作一飞行的轨迹,她少有的来了精神,这困倦又混沌不堪的黑夜已经马上就要消失不见,地平线放出了微弱的光芒,尽数打在索玛的双眸中,那双瞳仁清楚映出黎明将至的模样。“老师什么时候发工资啊?”

 

“你还没有放弃?”沃尔夫冈哭笑不得。

 

“再去买一次嘛,说不定下一次中奖的就是幸运老师呢?”

 

“那还真是你的功劳咯?”沃尔夫冈顺着索玛的意思,笑盈盈的开起了玩笑。

 

“到时候要一起去江南啊!”

 

索玛猛地站起身,座椅吱呀一响精准的震醒了其旁还在酣睡的露娜,她睡眼惺忪的看了一眼沃尔夫冈老师,顺着老师的目光看去,那个已经跑出去的身影张开了双臂,她的怀抱与周身都镀上了阳光的温度,温暖又刺眼。挥臂放飞纸飞机,那飞翔着象征向着缓缓升起的太阳不容停顿的冲刺而去。就像那个幸运儿的步伐一样,坚定又不容置疑。

 

太阳……出现了?

 

索玛手指一抖,其上石块被抖落少许。她嗅到了泥土的腐臭气息。这其中包含着血水、次元兽腐烂的皮毛与骨骼,异次元植物的汁液的味道,十分刺鼻,横冲直撞得刺入索玛的鼻腔内,惊得她一声呛咳。她比任何人都要讨厌这股气息。她与这里格格不入,因为她生来就是这样的存在,一个坚决与人类立场上的女武神,她被这样定义了,所以她出生了,谁也改变不了。

 

索玛隐约感觉到有光的存在,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长时间,只觉得全身都在剧烈的疼痛中煎熬。她不怕痛楚,任何的伤口只要她舔一舔,就可以愈合,她的血液就是救命的灵药,因离得死亡还尚远,这样的伤痛并不是她的对手。

 

缓缓爬起身,索玛晃了晃还不清醒的脑袋,她顺着光亮的方向向天空望去,在视力恢复正常的一刹那,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不仅仅是心智不成熟的人造人,就算是身经百战的人类封印者,看到这样的场景也会呼吸一猝。她看到了完全漆黑的天空。

 

索玛喜欢浩瀚无界的天空与其投下的光辉,只有在这样的环境里她才能感觉到自己在自由生长。而现在,她并不知道周身的惨白的光从何而来,就如此跪坐在地,看着混沌又污浊,近乎不透气的天空。在其下,还有无数同体泛白的次元兽被不断投下,黑白的反差冲得索玛双眸一缩,她身形顿了一下,忽是感觉到一阵恶心。

 

抹了把嘴角,索玛必须站起来,如果这不是人类的领地,那么她必须找到出去的办法,如果这是人类的领地,她就要去……救人。

 

救人,是她的职责。

 

持起东方棍,索玛直起身,四处环视。结果比她预想到的还要惨烈,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进入这样的环境中的,但周围的死伤情况着实恐怖,索玛甚至觉得,自己正身处末日。

 

下意识动了动嘴角,她觉得面部一阵僵痛,她笑不起来,更况且,现在不是笑得时候。

 

扶住巨大的石块跃下,索玛利落的闪身进一处拐角,她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扶起一位濒死的特工,试了试鼻息已经微弱,只是双眼是睁开的,正虚弱的看着她。

 

“……我想活下去。”特工说。

 

“是,没关系!我会救你的!”索玛牵了牵嘴角,她弯眸,发现自己感觉没有笑的欲望,整个灵魂失去了这种快乐的冲动,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想活下去啊……”濒死的特工已经失去了双臂,他张着双唇,只有喉间的颤动在告诉索玛,他是活着的。他的面部有些狰狞,或许真的很痛,他对自己的未来已经失去了希望,就如同这片天空一样,已经超脱了绝望的范畴。他的声音越发虚无缥缈,让索玛更加手足无措。

 

没有止血带,索玛将特工再次放平。或许聚集超能力,将灵药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可以拯救他的生命。但也仅是放下他的一瞬间,这位失去双臂的特工突然挣扎坐起,他用目光死死的咬住了索玛,目眦欲裂,狰狞至极,他怒视索玛的双眸,直达她的灵魂,即使口中污血阵阵外涌,他还是咬牙切齿的质问索玛的存在。

 

“你为什么不救我??”

 

“我……”

 

“你放弃我了吗??”特工突然拔高音量。

 

“我还活着啊!!你要放弃活人吗?!”

 

一声嘶吼划破天际,废墟之上,无数石块开始松动,从其下挣扎而出的存在不知是死是活,他们身着着Union的制服,肢体残缺不全,伤痕累累。有女人在哭,有男人在吼,有小孩的呢喃。他们将焦点尽数放在索玛的身上,那个唯一完整的少女就是他们全部的救兵。

 

“你不是为了救人而存在的吗?!”

 

“为什么不救我?我还活着啊!!”

 

“你要放弃一个活生生的人吗??”

 

索玛身背冰凉,她下意识持着东方棍缓缓后退,这些涌过来的伤者可怕至极。在她的印象里,没有这样的情况出现过,只要她救人,使用自己的能力,伤者总会被她逗笑,或是看她不懈努力的鼓励勉强挤出的笑容,索玛都会很欣慰,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场面,仅仅是有她这一身血液,根本无能为力。

 

“她的血液可以救命!”

 

“吃了她!”

 

“杀了她!”

 

“喝干她!”

 

人对生有着极端的渴望,生死只在一瞬间,如果谁都要和死神来一次几分钟的赛跑,那人性的暴露肯定是最彻底的时刻。为了活着,仅仅是为了活着,谁都可以牺牲她。索玛恍惚又想起了自己诞生的意义,她痛苦的前半生孕育了这身血液,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她很乐意这样做,做这等伟大的事情。

 

她想要看到笑容的人类向她扑来,谁都在这一刻变得贪得无厌,那副丑陋的模样像极了什么……像极了次元兽。

 

感觉到脚踝一阵刺痛,索玛看着方才的特工张嘴欲啃的模样呼吸一止,挥起东方棍而下,她的心脏突跳着,只听见自己说了声什么,硝烟过去,弹壳落下,一切都过去了。

 

“……对不起!”她说。

 

“即使是这样,我也无法笑着说出来,那样的……那样“不要紧,排队来”的话。”

 

“我会竭尽全力救你们,这是我的职责!”

 

索玛听见自己在想一群伤者喊着什么,那群本是丧心病狂扑来的特工们因为已经死在索玛脚下的“可怜人”止住了脚步,谁都呆愣的看着这位姑娘。

 

“我想你们都活下去……夸奖我,对我露出笑脸!”

 

“但我全部的意义……”

 

或许,索玛·阿斯特拉出生时的意义是拯救人类,拯救特工。但随着索玛的成长,她的意义开始变得有所不同,因为她的经历,她的命运,决定了她的责任,并不全是拯救谁,她也是她自己,索玛就是索玛,索玛·阿斯特拉还是苍鹰小队的一员,有她的队友需要守护。

 

……沃尔夫冈老师。

 

索玛鼻子一酸,她想起了沃尔夫冈老师还在等着她,那个男人总是让她放松点,让她多吃些,让她保重自己,让她依靠他,真正的变成一个需要被守护的孩子,在他背影的守护下安稳的成长下去。她是救人的机器,她还是沃尔夫冈的学生。只要在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索玛才会想起自己应该继续活下去,因为她是个幸运儿,就如沃尔夫冈老师所说。

 

“但我全部的意义,是自己……”

 

寂静的森林在这一刻开始嚎哭起来。

 

这里没有太阳,只有混沌不堪的天空。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特工哭了起来,是对即将来临的地狱感到悲哀的方式。这突兀开始的哭声让索玛心口一阵绞痛,她垂眸看了一眼那个因为失心疯已经死在自己攻击下的特工,眼眶一热。

 

眼泪滑下的瞬间,她又顽强的抬手抹掉,向后走了几步,索玛突然回了身。这次她笑得很自然,想必是发自内心,或许自己也没有发现。

 

“我想,我得回去了,我想知道老师到底有没有中奖。”

 

“没有我这个幸运儿在的话,老师一定会很担心吧。”

 

 

“久等了!现在是表演时间——”

 

幻境崩塌,索玛稳稳落地,她一抹嘴角,抬臂再次架起了东方棍。巴伊泰斯站起身的同时周身爆发出强力的风暴,大风吹向索玛,长发翻飞,少女纹丝不动,她坚定的站在那里,坚不可摧。

 

这里的天空依旧混沌,见不到太阳。但大风刮过,索玛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爽与释然。即使这里没有太阳,她也自有太阳在。

 

重重一个踏步,少女甩身挥拐而去,夹杂着火焰的热度与力道,精准的击打向真正的目标。于此时时刻,她要化身为阿修罗,她的信念愈发的坚定,因为她就是为了“生”而战的斗者。她想到了沃尔夫冈老师,那个让她无时无刻都能充满信心的男人,背影的模样深存在她心中,就似要对她说。

 

索玛,放手去做。

 

帝释天的惊雷环绕于少女的周身,她压低身形给了巴伊泰斯的胸口一个闷击,索玛在怒雷下踏住一轮太阳,她本身就是这样的存在,就是阳光的依托者。她感觉到全身充满了力量,旋身以着双棍中的超能力一卷,爽快的打击向巨兽的巨爪下,一个对拳瞬间激发出砂石蒸汽,索玛毫不畏惧。

 

在不算遥远的远方,肯定有一个人在等着她回来。这样的希翼就是她的所有力量。

 

索玛撤身,在异次元森林茂密枝桠的掩映下唤出生命的图腾,曼怛罗的祝祷中,女武神播撒出生命力的光辉。她将力量再次把握在双臂间,腾身飞跃,一脚踏住其侧树冠的粗壮一侧,这个角度下的巴伊泰斯是一个毫无防备的背影,笨拙的回身无法捕捉到索玛的致命一击,时机的来临,就是现在。

 

我有很多的想做的事。索玛想。

 

自己要做的事。

 

要像老师一样,变得可靠,用实力证明自己,用实力挽救伤者,用实力守护家园。还要像老师说的,去试着去期待,去畅想未来,去尝试,去做自己,去行使一个学生的权利。

 

索玛起步了,她在冲刺,像一个冲着黎明飞翔的纸飞机,坚定又不容置疑。她满含着信念,举起持着东方棍的臂膀,太阳的火焰,太阳的热度,力量全部聚集。她带着期待,带着希翼,带着自己,带着崭新的索玛·阿斯特拉。这一击,要打出突破飓风,弑神的一击!

 

“日轮啊,顺从死亡!”

 

 

索玛于一个凌晨醒来,她睁开双眸,这是一个安全的环境。荧屏散发出柔亮的光芒,索玛·阿斯特拉的测试已经结束。

 

侧了侧脸,索玛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男人,他正看着自己,投以赞许的目光。

 

“哟,回来了。”

 

只是露娜被吓得有些厉害,那样末日流亡的画面让她感觉到了些许的恐惧和震撼,她抹了抹自己的侧额,慌忙把外套塞给正慢慢走来的索玛,半晌,再也坚持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抱住索玛的腰。

 

“这,这次比我强一点!”

 

“是啦是啦,露娜在担心我吗?”索玛摸了摸露娜的脑袋。她看向站在露娜身后的老师,沃尔夫冈舒了口气,向她比了个拇指。

 

“中奖了吗,老师?”索玛突然问道。

 

“我想应该中了。”

 

沃尔夫冈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出口,他侧头示意一下。

 

“走吧,江南在等我们。”

 

“也在等你,幸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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